海外老漂族

摘要

在海外，人们说第一代移民是最能吃苦的，第二代移民获得了本土化优势，同时又有勤奋的习惯，一般都能成功。暂且不论这些结论的统计学意义，先说一下另一个通常不被谈起的群体。他们是移民大军的后勤保障力量，那就是老年人群体。他们为了支持子女移民或者海外工作，往往跟随着子女一同到了海外，年老了还不闲着，漂泊在海外。人们给这个群体起了一个名词：老漂族。他们在他乡品尝着另一番晚年的滋味，其中的酸甜苦辣…

《国际先驱导报》发文章，从一个中国人在外国的角度报道了这个特殊的群体，以下是文章的全文：

“只要儿孙过得比我好”支撑老人“漂”到海外克服各种困难

美国、加拿大作为福利完备、环境优越的发达国家，吸引着全球各地无数人前往定居。可作为外来户，要想立足北美并不容易，语言、经济、工作的压力足以让移民们身心疲惫，而将下一代教育视为“生活的重中之重”的华人，比当地人又多一副重担。“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的困难就是自己的困难”，一贯甘心为儿孙吃得苦中苦的老人此时自然挺身相助，被一张机票带到遥远又陌生的环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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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老漂族”由此应运而生。

这些“老漂族”漂到陌生国度除了享受家人团聚，几代同堂的天伦之乐，也面临着语言、看病、气候、饮食、购物、交通等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的诸多不适。最让海外老人难耐的便是语言交流障碍、社会归属感缺乏、生活寂寞孤独以及就医不便等困难。

只要孩子过得好

其实艰难历程在他们踏上异国土地的那刻就开始了。这里的泥土似有魔力，一落地就令他们感到在中国很好使的五官突然失去功能：耳朵听不懂话了，眼睛看不明白字了，嘴巴发不出人家理解的音了，就连皮肤也感到空气中有些东西不对劲了，仿佛只剩鼻子可以正常工作，唯一可喜的是吸进的空气的确如传说般清新。

要不是甘愿为儿女付出，很多老人根本不必抛弃安逸的生活条件，拖着年迈的身躯迎接新一轮的挑战。哈尔滨老人朱妈妈在国内是一名干部，且是多年的劳模，丈夫是享受高干待遇的军人，在国内生活条件十分优越，15年前为了帮离异的女儿带外孙女毅然放弃退休后留用的工作职务，忍受和老伴分离的痛苦，只身飞到加拿大温哥华，一直就没回去过。朱妈妈女儿在国内是大学教师，来加后没有语言障碍，谋得加航空姐职务，负责飞行国际航线。在这种按资排辈的大公司上班好像总也熬不到头，女儿的飞行任务总被安排在老资格员工不愿接受的时间段，而且是电话通知任务，说飞就飞，没固定作息时间，外孙女的照应完全依赖朱妈妈。

人说在国外“不开车如同没有脚”，出门不方便程度可想而知。温哥华的冬天恰是雨季，终日阴雨绵绵，不仅行动不便，连心情也受影响。可朱妈妈却顾不得这些，每日风雨无阻接送孩子上学放学，课后还要去各种兴趣班。“没有妈妈，南希怎么会有今天的成绩啊？没有妈妈张罗，我也不会有今天这段美满的婚姻。”面对以优异成绩被麦基尔大学录取的女儿，和疼爱自己的现任丈夫，朱妈妈的女儿总是对母亲有说不尽的感激。

也许是操劳过度，朱妈妈晚年得了老年痴呆症，病情恶化迅速，女儿想尽办法，又是请护工，又是请假亲自服侍，最终还是不得已把朱妈妈送进了养老院。女儿既心酸又感激地讲：“我们中国人的父母是名副其实为孩子付出的一代人。他们不在乎自己的晚年是否快乐，却尽力为我们创造幸福。”

不自在中终于习惯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可海外的“老漂族”们渐渐看淡了这个老理。吴妈妈是来自湖南某农村的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在北美生活十余年了。从小没念过书不识字的她，却培养出几位知识分子。其中大女儿明月举家在美国生活并把吴妈妈也接了出来。明月是16年前先移民加拿大后移民美国的电脑工程师，出国后生育一男两女。13年前儿子出生的时候，夫妇俩已很幸运地找到专业工作，买了车子、房子，圆了“五子登科”的出国梦。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夫妇太忙，没精力照顾孩子，便请吴妈妈来加帮忙。别的好说，吴妈妈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伴着实割舍不下，可为了女儿能扎根国外，吴妈妈只能选择“顾小不顾老”，硬是把已搞不清世事的老伴送到城里小女儿那里，面对老伴的不舍，吴妈妈眼神茫然却坚毅地踏上旅程，勇敢地敲开大洋彼岸那扇陌生的门。

女儿家的独立屋不新却宽敞，比想象中的还漂亮整洁，就是有些陌生。吴妈妈一来不仅承担起照顾外孙的重任，还包揽了几乎所有家务，忙得别无他顾，只是在外孙睡着时，她也会边做饭边想想“也不知老伴是冷是暖，穿得是否干净”。后来为了让孩子尽快学英文，孙儿被送去幼儿园受当地教育。闲下来大把时间的吴妈妈，开始做一些家乡的酒酿、黑芝麻糕等给大家解馋，可日子一长，谁也不给这些原先的稀罕货捧场了。

吴妈妈说：“那时候白天没事干，他们给我看电视，可是成天坐着看电视像个傻子，没意思。这里大家关门过日子，平时也看不到几个邻居出来，像我这样的华人更少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出门吧，我又认不得路，不会讲英文，不敢乱跑。”吴妈妈一聊起往事似有一肚子苦水：“惦记老伴又不能回去，怕保不住身份。再说女儿也需要我看孩子，做家务，听说还有好多人都跟我一样坐‘移民监’呢。”

都说外国生活环境优越，吴妈妈感到的却是不自在：“条件再不好也过了大半辈子，做什么事都习惯，这里东西好用，却不好学，好多电器上的字我看不懂，他们教几次我也记不住，我在家大太阳下晾衣服好方便，这里都要用机器烘干，我也不会用，又怕弄坏，做事缩手缩脚的，放不开。”

如今女儿因被美国微软公司聘用，举家南迁西雅图。吴妈妈却因为签证原因，无法长期留在美国，只好自己在加拿大住半年，再同女儿在美国住半年，像候鸟般在美加之间来来回回。虽然心里只认中国农村的家，但吴妈妈却没有回去，一方面是因为老伴去世没了牵挂，一方面十几年来也习惯了如今的生活。

不理解老外繁多的规矩

虽说不少儿女是接父母到国外享天伦之乐，可团聚的欢乐、素未谋面的第三代带来的惊喜很快就会被寂寞孤独刷尽，对很多白天空巢的老人而言，晚上才是最快乐的时光，家里欢声笑语，可这短暂的热闹又怎能胜过白天长长的寂寞呢？

儿女上班、孙子上学或去幼儿园，不太繁重的家务活做完，也不能总看那唯一的中文频道吧？“怎样打发时光”几乎是每位老漂族面临最难解决的问题。

大庆人刘爸刘妈的女儿在加拿大大温区自然环境特别优美的白石海边居住，为了尽孝心让老人晚年生活条件更好些，女儿便执意把老两口办来移民。哪知刘爸根本待不住：“成天没人说话，守着个大海干啥呀？想我在国内时，一帮老同学整天喝酒唠嗑打牌多热闹，这儿老外玩的那些球啊、长跑什么的咱也玩不来。闷都闷死了！”

岂止寂寞，对老外繁多的规矩刘爸也十分不满：“咱中国人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老外净没事找事，管理员看我们家六口人住两居室，说我们没给孩子足够空间，违反规定，让我们搬家，你说我们不嫌挤，你管理员操那心干啥啊？”

这种文化差异造成的思维方式的不同有时的确让老人们不理解，一气之下，刘爸把国内房子卖了，在当地购置了间独立房，实现了他自己种地吃口新鲜蔬菜的愿望。不久劳动成果便展现眼前：一行行肥壮的韭菜在阳光下油光发亮，瓜架子像仪仗队似的整齐，又大又圆的葡萄满架子，青菜绿得像给地面盖上了一层丝被。看着亲自动手把前屋主的前院花园改造成出产富足的菜园后老刘心里终于乐开了。可这些“脑袋里不知装着啥玩意的”邻居竟然集体抗议说他家外观有碍小区观瞻，要求他把菜园移到后院没人看见的地方去，把刘爸又气得不轻：“我自己的家想咋整咋整，这些老外也太爱管闲事了吧！”

诸如此类令刘爸费解的事还很多，譬如刘妈炒菜不小心被油溅到烫伤了皮肤，邻居怀疑她被刘爸家暴，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又如他到海边散步时看绿头鸭、加拿大鹅长得好，就给它们喂面包，结果遭到其他游客坚决禁止，还说他的行为破坏了自然生态环境，扼杀动物生存本领。“我一片好心，居然给我扣这些大帽子，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

当然，海外生活也不都是困难和困惑，快乐的日子也不少，老刘最喜欢的便是夏天拎个铁笼子去海边钓螃蟹，温哥华蟹的鲜美柔韧果真名不虚传；秋天一片片枫叶红得震慑心魄，风起时，飘得令人心旌摇荡；春天的赏樱更是便利，不用驱车进山，家门口到处是一排排的美国樱花树，粉的像霞，白的如雪，美得直醉到心底；即使冬天也不必憋在家里，花上两三加币就可在游泳馆里想待多久待多久。

其实不论是谁到陌生的地方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就像当初他们的儿女初到一个陌生国度遇上诸多不适，“老漂族”同样也面临着适应新生活环境的问题，只是他们年纪大了、文化程度或许不及儿女高、反应没从前快、学习和接受能力相对慢了，所以他们遇到的困难比起儿女们来更多些。

不过不管是快是慢，是多是少，他们还是能渐渐适应国外的生活方式、文化习俗，找到适合自己的节奏。而且，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人性化服务、崇尚诚信、尊老爱幼的社会风气从某种程度上讲会让老人们更放松、更逍遥。有人说“有苦有乐的生活才是完整的”，在海外的“老漂族”或许更能体会到国内老人们感受不到的一些生活内涵吧。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特约撰稿青溪